「蛤!?你們的車沒油?」
阿水的車嘉義騎到山上來油箱剛好見底,他還滿心以為山上應該可以看見加油站,真不知道是該說他天生樂觀過度還是太沒有危機意識……。
「哈哈哈…嘸要緊!!」話說完沒多久,慶徳伯就提著一桶汽油過來,連幫浦都有。山上加油站不普遍,所以常會存放一些汽油在家裡,偶爾下山才買汽油上來備用。
「安ㄋㄟ有夠某?」阿水的油表一下子回升到一半的位置,慶徳伯還一邊問他這樣夠不夠。
「阿貝,夠了!安ㄋㄟ有夠了!」將近2/3的油量,夠這幾天使用了。
「來來來~~~呷芭樂。」不知道什麼時候端出了一大盤切好的芭樂,慶徳伯招呼我們坐下來吃芭樂,每個人都說:「好好吃~~~。」放進嘴裡輕輕一咬,芭樂發出清脆的聲音,隨著咀嚼,在嘴裡擴散出甘甜的味道。
我們一邊吃著芭樂,一邊聽著慶徳伯說故事。
泰興巖這座廟,據說是從清朝時期就有的了,如果想要更了解這座廟的歷史,慶徳伯建議我們等一下到廟裡去找到嵌在牆壁上的石碑,上面就有詳盡的記載。但他說的「水鬼擔水」故事,更增添了這座百年古剎的神奇色彩。
從前廟裡需要的水,都必須從山腳下的紙寮用扁擔挑上來,再倒進廟埕外的水槽裡,這水槽是由整顆原石雕鑿而成的,神奇的是,後來每當這水槽的水用完之後,竟在隔天就自動盛滿了水,村民議論紛紛,都說是廟裡奉祀的神明差遣水鬼去擔來的;這個水槽現在還保存在廟外的榕樹下。
「阮自細漢大人就說,這塊地叫做”黃蜂出巢”!」
「神明桌腳下面,有蜂在那裡做巢。」
「現在還看的見嗎?」我問。
「現在沒有了!」
慶德伯說,這座廟原來的所在地是在現在位置的後面,歷經了至少三次的整修,廟貌早已經和原來有了極大的差別。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們開始張羅晚餐,吃完飯差不多就該往泰興巖去了,為了減輕背包的重量,每個人都自告奮勇要提供自己帶來的食物,競爭之激烈不下於立委爭取民調支持,最後是由阿水帶來的泡麵勝出,加上其他落選者帶來的罐頭和青菜;慶德伯從屋裡推出他的泡茶車。
「安ㄋㄟ卡緊(這樣比較快)!」真是貼心的阿貝。
「哈囉~~~你們帳篷搭好了嗎?」問我們的是大哥,也就是慶德伯的大兒子。
「還沒耶~~~~。」
「那你們今晚可以到廟那邊,那裡有停車場,可以在那邊搭帳篷,萬一下雨才不會淋濕……,如果有人問你們是誰講的,就說是主委講的。」
「誰?」
「主委,我就是主委!」
頓時之間,我們全都安靜了下來。
「謝謝主委!!」我們七個人異口同聲大喊,外加鼓掌歡呼,主委大哥一臉得意,慶德伯笑的更是開心。
「阮大漢ㄟ(大兒子),現在觀音媽廟(泰興巖)主任委員就是伊。」趁著主委大哥走進廚房,慶德伯介紹和我們初次見面的大兒子。
「伊本來叫做大川...。」
「大川?天下第一味那個大川喔?」話一說出口,就看見每個人都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意思就是:「原來你也是同道之人啊。」
「嘿嘿...,伊說大川不好,去改成”陳駿勝”。」慶德伯說,改完名字隔年,大哥就當上主委了。
昀靚的父親,就是駿勝大哥。
「阿貝,要怎麼樣才能當主委!?」麵包好奇地問慶徳伯。
「ㄏㄡˋ!伊去茭杯,茭到伊,阮說伊要給人家做…。」慶徳伯說,這個主委,是擲茭產生的;在所有委員當中,先選出13個委員擔任候選人(當然也是透過擲茭的方式產生),由擲得連續「聖杯」最多的候選人擔任主委。
「那大哥茭到幾個聖杯?」我們都想知道主委大哥倒底茭出幾個聖杯。
慶徳伯笑著用手指比出一個數字。
「九個!?」連續九個聖杯?
「觀音媽選到你,你要給人家做。」二年前,慶徳伯是這樣對大哥說的。
怕我們用泡茶車的瓦斯爐太慢,慶的伯問我們要不要把麵拿進廚房煮。
「ㄏㄡˋ,裡面開三爐,ㄅㄧㄤˋㄅㄧㄤˋ叫!!」怕我們不相信,他帶我們進廚房去看,廚房裡的大灶批哩趴啦燃燒著柴火,慶德嫂正拿著火鉗夾起一截木頭往灶口丟去;另外一旁果然開了三爐的瓦斯爐,每個爐上的鍋子都冒著水汽白煙,廚房裡滿是暖暖的食物味道。
「小姐敢不敢吃糯米腸?」穿著黑色背心的二姐掀開大鍋蓋,瞬間冒出的蒸氣馬上往屋頂竄了開來,大鍋裡滾著好幾條油亮亮肥嘟嘟的糯米腸,一旁二姐已經切好一盤要讓我們品嚐的糯米腸。
「喔!!糯米腸!!」阿水高興地用力拍了拍手,捏起一塊糯米腸就往嘴裡送,然後一臉黯然消魂到不行的滿足表情,逗的大姊和二姐樂不可支,頻頻催著我們趕快試試看。
放涼的糯米腸才好吃,豬大腸彈牙的Q度,糯米、花生和紅蔥頭的香味,雖然不至於讓人驚呼「太黯然,太銷魂了!」但身處在這個滿是食物味道和一家人和樂交融的廚房裡,每一道入口的食物,都有著無可比擬的美味和感動。
「要不要沾醬?」
「味道會不會太淡?」
「自己動手喔。」
「阮拿牙籤吼恁用?」
「山頂人免計較那麼多啦,自己動手!!」
「新鮮大腸,自己灌的!!」
「盡量吃!!」
這是慶德伯一家人的熱情。
「阿貝,他們想要整盤用倒的呷啦!!」廚房裡的笑聲劃破了山裡的靜謐。
慶德伯說:「灶腳(廚房)這呢多人,就好ㄋㄟ(真好)!!」然後就是他一長串呵呵呵的笑聲。
難得家人團聚,他們選擇在廚房裡用食物交流彼此的情感,慶德伯說他們從早上就一直在廚房裡忙進忙出,中午剛吃完一頓豐盛的午餐,老婆和女兒又開始忙著灌糯米腸、香腸、烤桶仔雞、滷肉…。每一道食物,都費心準備,精心調理…,把對家人的關愛,透過食物送進家人的胃,然後轉化成生活所需的卡路里能量。
慶德伯翻出一個看起來還很新的鍋子,說是要給我們用,他說那是村長送給鄰長的。
他已經當了二十年的鄰長,這一任的任期還有三年,他這個鄰長平日就騎著車子發送文宣、通知單給他負責的「十三戶」人家。
不過清閒的時候當然比較多。
我們走出廚房的時候,他已經搬出一張要讓我們用桌子。
後來我們和慶德伯一家人,就這樣一桌在屋外,一桌在廚房裡,兩桌同時吃晚餐,每一桌聊的話題都不一樣,但一樣吵鬧,一樣笑聲不斷;慶德伯還端出了滷肉和這裡盛產的麻竹筍、桂竹筍湯為我們加菜。
「ㄟ…停~~~~!!」麵包對正要夾起竹筍的小新喊著。
「為什麼不能吃竹筍?」
「竹筍是”寒”的吧?他咳嗽,不可以吃。」平常粗枝大葉的麵包變的這麼細心,我們有一半的人驚訝的闔不攏嘴,另一半人已經嚇到下巴脫臼了。
「只吃一點點沒關係吧?」我看小新夾的竹筍還懸在半空中,試著說服麵包。
她認真想了一下,對小新說:「那……只能吃一個,一個喔!!」
我們莫名奇妙地想哭…,但嘴巴還闔不上來;小新緩緩把已經因為曝露在空氣中太久而變涼的竹筍送進嘴裡,然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夾了一塊塞進嘴裡。
「啊~~~~不行啦!醫生說你咳嗽已經咳成習慣了!」
剛強如金剛芭比的麵包,在愛情面前也成繞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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