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裕盛接手今年羅考的羅浮拓荒旅行設計,是因為他說,我做了他一直想做但一直沒做的事。

他說的是600604

他相信你能夠為這個年年照表操課的活動,注入一些不同的東西。

你說:「要做,就要做讓整個羅浮轉彎的事,而不是直線前進。」

大話說出口,你只得認命。

星期天,開始了一天的路線探查。

從計劃當中的縣道,轉進連地圖上都沒標示的鄉間、田野小徑裡,一路上從拔林到渡仔頭然後到社子,再到南藝大、大崎、隆田、中脅、 六甲…………

在地圖上可以看見一個名為「大坪頂」的露營中心,那是計畫中的紮營地點,於是你鑽進南藝大旁的小路,當柏油路面變成水泥路再變成碎石路面的時候,你也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小路像是沒有盡頭,你也只好賭上一口氣非得踏破全程不可。

被茂盛竹林包圍的碎石小路讓你不知身在何處,直到車子騎上一道斜坡,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致才讓你確定自己沒迷了路。

從這裡看珊湖潭,讓你驚覺原來其實她這麼美。 

 

這麼多年來習慣走一樣的路,看一樣的角度,總覺得珊瑚潭也就是這樣了,卻沒想到從這裡看去,可以是這般模樣?

小路的盡頭是一道深鎖的鐵門,露營區就在裡面,但顯然已經不再經營;最後一次來到這裡已經是十多年前事情,你記得是高中畢業那一年帶著學弟妹到烏山頭露營,卻突發奇想帶著他們搭船來到這裡,你還記得當時大伙圍成一圈,逗弄著脾氣暴躁的獼猴,沒隔多久南投日月潭發生翻船事故,連帶使得烏山頭的遊艇生意受到影響,最後全部停止了營業。

你一直以為大坪頂是座沒船到不了小島,想不到竟然直到今天才解開這個迷惑。

離開大坪頂,你在南藝大附近的小路裡發現了一個陶藝坊。

陶坊主人的創作很不相同,過去在學校學陶藝的時候,老師從沒提到可以在陶土裡加入銅、鐵這些金屬,這使的燒製出來的成品可以隨著時間的增加,讓陶土裡的金屬因為氧化作用而呈現出不同的色澤,主人吳健國的作品,就像是一個個立體呈現的國畫山水。

一個陶盆,就是一幅動人的山水畫作。

當下所體現的,也正是一沙一世界的冥想。 



 

他帶著你走進擺放多年創作成品的展示房,草地旁的灌木叢裡一籃一籃綿延堆疊,彷如一道矮牆的箱子,全是他認為不夠滿意的作品。

他說的話,竟呼應了你的心情。

因為他說的是夢,關於理想的夢。

手裡的陶土是他的夢,相信現在做的這些事會讓自己無悔於此生的抉擇……,這樣的堅持讓生活顯得匱乏,卻同時也是保持高度敏感度的方法。

他需要這樣的敏感度。

如果沒有這樣的精神灌注,燒出來的成品也就死了。

這使得他的作品,散發著一股內斂而沉穩的生命力量,信手拈來的每件成品,他都能夠說出當時的心境和故事,於是,他們有了不同的表情和個性;架上的陶器,有著深淺不一的色澤,有些上面綴生著斑斑的苔痕,不知怎麼的,你覺得自己來到一個瀰漫冬眠氣息的地方。

這屋子裡的陶器,都睡著了,就算醒著的,也是一副慵懶的模樣。

主人說:「他們會在遇見主人的時候醒來,有時候灑點水就能讓他稍稍伸展筋骨,然後換個表情再沉沉睡去。」

你心裡想的,竟呼應了主人所說的。

屋子前面有條圓型長廊,兩旁架上陳列著成百上千的陶藝作品,屋簷下吊掛著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譜,斜眉歪眼的,表情誇張或是逗趣的,怒目圓睜或是慈眉善目的,這些表情有些來自於的夢境,有些是生活當中所見所聞,有些是情緒是心情,有些是自己的,有些是朋友的。

 

他要你選一個。

 

你選了一個看起來怪異的表情。

那是他朋友說的故事,說的是一個在廟裡虔誠拜神的老公公,朋友說完他捏了四件臉譜,他送給你的這件,是僅剩的一個。

另外三個都讓說故事的人拿走了。

他說臉譜已經很久沒捏了,如果要再做,得要調整一番才能再投入到這個境界裡;如今他的心,全在那風雲變幻的邈邈山水裡。







 

離開陶藝坊,你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竟讓你找到了八田與一昔日在烏山頭水庫的住所。

只不過房舍早已經頹傾消失,只剩下屋外赭紅的圍牆,圍牆裡已經被藤蔓雜草和樹木所佔據;這些烏山頭創建初期的大量日式宿舍,就隱身在大馬路旁的巷道裡。 




計畫中其中一條路線,是從烏山頭回到社子,那一段路正是當初外婆投水前所走的路。

那是一段很長的路,長到足以讓大多數的人打消尋死的念頭。

但對當時病痛纏身的外婆來說,生命畢竟是太沉重了。

外婆離開第七天的晚上,她變成你看見的螢火蟲在老家外面徘徊不去。

今年過年時,家族裡的人依照往例回到老家來聚會,不過才一個多月,院子裡的芒果樹,就被拓寬馬路的怪手連根挖掉了,那可是年紀很大的芒果樹啊。

外婆走的那一年元宵,你和家人在院子對面的那片荒地為她老人家點燃了一盞天燈,她就站在院子裡看著燈影暈黃的天燈冉冉升起,當時的她,許了什麼願?

也許,她什麼也沒想。

 







當你還是個小孩子時,站在院子這裡就能夠看見冒著蒸氣的小火車拉著一長串的甘蔗從甘蔗園裡經過,後來長大了,火車消失了,甘蔗田也成了荒地,火車鐵軌更早就已經消失了蹤影;從省道轉進社子的時候,還能看見橫跨馬路的那一小段。

你打算沿著沒入草叢裡的鐵道走看看,看看是不是能夠尋回一些兒時未竟的幻想。

原來,還保留了這麼一段讓人驚喜的鐵道景觀,那是一段橫跨嘉南大圳麻豆線的鐵橋。

可惜,外婆從沒說過這裡可以看見這麼棒的景色。





 

一天的光景,讓你走過幾十年來不曾踏過的路徑,不曾發覺的美景。

回歸到這場旅行的本來部份,是要讓一群年輕人來體驗的,這裡對他們而言,可以說是完全的陌生,他們的心,決定看見的是什麼。

童軍活動走到今天,背負著許多傳統體制內的包袱,尤其是在台灣這奇特的環境裡;你深深明白將這個責任託付給你的人,自己也必須面對從上到下的質疑和批判。

你很慶幸自己從來就不是體制裡的好孩子。

但是眼前這個擔子,你是否能夠擔的起?

轉念一想,團裡的事情也是千頭萬緒,尤其是想起逐漸喪失動能和衝勁的羅浮,就連自己都提不起更大的力道,但你心裡明白,這些一延再延的事,終究會成為未來足以致命的傷口。

如果他們已經有了「這樣就夠了」的心態,你又怎能期待這個團擺脫「撐」的命運?

他們能不能看清眼前這群滿懷期待的行義是自己的責任?能不能認清該把更多的心力投注在他們身上?從而在這樣的過程當中獲得蛻變的機會?

如果羅浮的根本心態上,仍然無法擺脫這些事該由你來做的謬誤心態,你該怎麼辦?

插手?干預?然後繼續抱怨

你怎能確定,他們明白該是轉換角色的最後關鍵時刻

關鍵到,如果轉換不了,他們會像大多數人一樣告訴你:「我有我的人生,這裡就交給你了。」

你的人生,難道只是為了要去承接這些被放棄的責任?

看開,應該是你必須持續修練的一門功課。

但是看開,似乎也是一種可悲的駝鳥心態。

說「釋懷」,會不會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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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橘英雄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