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

現在是晚上七點,今天是瑞長伯和宜縣大哥併窯烤菸的第七天,也是這一波寒流發威的第三天,氣象報告說今天早上嘉義地區的最低溫到達5.9度,我們來到瑞長伯家想要看看今天菸葉的顏色,才剛走進院子裡,瑞長伯的小孫女珮琦就一直這樣喊著欣怜。

大姐李幸儀,二哥李麒陽,小妹李珮琦,分別還在唸國小六、五以及三年級,是前幾天她和偉平來看菸葉時認識的。

「現在已經是乾葉了,剩下烘乾中骨的部份。」瑞長伯帶著我們到乾燥室,他說再過兩天就可以出窯。

打開乾燥室,一股熱氣伴隨著些許嗆辣的菸葉味道撲鼻而來,到了今天,菸葉已經都轉為黃色,水分以及肉質較多的中骨(主脈)的地方還透發著青綠色澤。


 

 

 

「菸葉烤到這個顏色就可以了,剩下中骨還沒乾。」說話的是瑞長伯的鄰居-阿久。

為了不讓菸葉曝露在外面太久,我們拍了照片之後就要把門關上,瑞長伯的孫女和孫子搶著幫他把門關上。

「阮想說菸窯怎麼那麼多人?是不是開窯了咧!」走出乾燥室,瑞長伯的另一個鄰居正好從院子走來。

「菸葉有水(漂亮)某?看一下!」鄰居的老伯作勢要打開乾燥室的門。

「啊才剛關上而已,你是要看什麼?」瑞長伯笑著說。

「吼~~~當然水!抹粉點胭脂還嘸水(不漂亮)?」阿久接著說。



 

 

 

「阿貝,你這間房子很久了齁?」我指著院子一旁的屋子說。

「喔吼~~~這個久了喔!這是阮阿祖時代就留下來的,有一百多年了。」在瑞長伯住的這座三合院當中,中間的主屋以及左邊的倉庫都已經翻修過,唯獨剩下右邊這一棟還保持著原來的模樣,基座部分是用磚牆砌成,牆壁主體是以竹片編織之後抹上混合米糠的黏土,然後在外牆塗抹白色石灰防水的竹編夾泥牆式建築。他說這棟房子的樑柱用的是龍眼樹,雖然防蛀功能比不上檜木,但現在看起來還是相當堅固,不過幾年前的921地震,把土牆震落了一部份,但是其他部分歷經後來的幾次地震都安然無恙。現在這棟房子堆滿了許多雜物以瑞長伯的一些農具。

中間的主屋在改建之前還是不折不扣的土角厝(也有人說是土塊厝)。

以前的土塊磚約八吋寬,是在濕泥當中加入切段的稻草莖,然後用腳踩踏增加土壤黏稠度,然後放入模子當中成型之後取出晒乾,就是蓋房子用的土塊磚了。

這時候欣怜已經和瑞長伯的孫子們在倉庫裡拍起照來了,欣怜當人型看板,偉平當攝影師。


 

「什麼?竹崎這裡會下霜?」

瑞長伯回憶大約在40年前,還是十幾歲的少年時代,冬天的早晨起床就會看見屋頂結了一層白色的霜,太陽出現之後,霜很快就會融化;這種必須在氣溫0度以下才會出現的現象,地處熱帶的竹崎居然也會發生。;當時的物質生活不比今天,穿鞋子是件奢侈的事情,每到冬天,雙腳被凍傷在當時是家常便飯。

阿久小時候也有相同的記憶。

倉庫裡不時爆出一陣陣的笑聲。

「要喝一點嘸?」

瑞長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家裡拿出了一瓶酒來,另一手拿著一串免洗杯,笑著問我們要不要喝一杯。

我接下杯子。


 

 

 

「要不要和阿公一起拍照?」我問。

「不要!!」三個小傢伙居然異口同聲地這樣說,瑞長伯端著一杯酒呵呵笑著。

孫子說不要,阿公也說不要,我們一邊敲邊鼓,瑞長伯一邊端著酒杯緩緩踱到孫子的身邊,當他停下來的時候,三個孫子卻又很快地把瑞長伯緊緊包圍起來。


 

我們身邊的人,包括我們自己,總會下意識地壓抑自己的對親人的感情,是傳統禮教約束的影響或是台灣人血液當中本身就流竄著這樣的隱性因子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知道,那一份看似平淡的感情,卻隱藏著強大的能量,強大到讓你不會害怕面對人生所遭遇的難題,強大到讓你願意放下所有去守護包含放棄自己的生命。

阿久說乾脆坐下來聊吧;這時候幸儀、麒陽和珮琦已經都被阿嬤趕進房裡睡覺去了,

「這個喝了不會腰酸背痛喔!很有效的。」

趁著瑞長伯幫大家斟酒的空檔,阿久告訴我們這是用「藥頭」泡的藥酒,和中藥泡製藥酒不同。所謂的「藥頭」都是瑞長伯到田裡或是山上採集來的藥草,小小一瓶酒卻用上了十二種的藥頭。這一帖藥酒的配方在這一帶流傳很廣,許多戶人家都自己泡製,據說對於必需經常彎腰工作的農人相當有功效。

這酒的顏色略呈褐黃,有股清香的中藥味道,喝起來有點像是燒酒雞的湯頭,相當溫潤;才剛輕啜吞下一小口,身體就有股熱度從胃裡開始往四肢竄開。

「乾杯!」瑞長伯喊著。

「阮可以乾杯,你們年輕人不行!」阿久馬上補充說。

我們五個人相互輕碰了一下彼此的酒杯,誰也沒有乾杯!


 

 

 

一飲而盡看似豪邁,但總不如輕啜慢飲能夠細細品味,一杯酒,可以喝很久;一杯酒,就可以天南地北聊很多;一杯酒,加入彼此的故事和心情,就可以讓人感到微醺。一杯好酒需要時間的發酵才能成為好酒,喝酒的過程也需要時間的發酵才能感受到一杯酒的性格,狂喝爛最容易略過那段發酵的階段,結果是讓人醒來頭痛宿醉。

慢慢喝,慢慢嚐,讓人一夜好眠,醒來時卻是神清氣爽。

剛開始聽到瑞長伯叫阿久「阿顧」,還以為阿久姓「顧」,後來才知道這個「顧」,是「久」的台語發音。

阿久說那是他阿嬤幫乳取的乳名。

「這個囝仔特別愛哭,一哭就哭很久,啊乾脆就叫「阿久」啦!」,聽到阿久阿嬤的「命名哲學」,我們都笑彎了腰。

「你們有研究有關「醫人」的事情嘸?」阿久忽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什麼「醫人」?」

「就是親像ABC…型肝炎這種病啊?」阿久的意思是說我們有沒有從事「肝病」的研究,答案當然是沒有了。

「我會的這些都是神敎我的!」這下事情開始變的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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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橘英雄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