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來到38公里處,眼前出現了另一座橋,在不考慮直接從橋面通過的方式之下,只能選擇從橋下通過,但舉目所見除了恣意蔓生的草木藤蔓,看不見清楚的通行

路徑,我們循著坡壁摸索前進,一路上除了及膝的草叢,還得移開橫倒的竹子,避開帶刺的藤蔓,當然,長滿青苔的石塊也讓我們吃足了苦頭。








39.3公里的地方,有一座昔日為蒸氣火車加水的水鶴,歪斜地佇立在一座工寮旁,一直以為水鶴只有在車站才會出現,想不到在這裡也能看見。

21隧道外,有個很有趣的名字,名叫風吹凹

據說是因為這裡正好是四天王山第二和第三峰之間凹陷最深的地方,從而成為風勢最強勁的風口,因此才有了風吹凹這個有趣的地名,這一帶在森林鐵路興

建初期,曾經有座車站,但在1912年梨園寮到風吹凹這一帶所屬的第五工區完工時,車站便移往較南邊的水社寮39.3公里處留下的水鶴,應該和這一段歷史有

關聯。






走過長度僅有96公尺的22號隧道之後,在右手邊有一座菜園,兩棵盛開的山櫻花,比我們在交力坪車站看見的要茂盛許多。

過了23號隧道沒多久,水社寮車站就到了。

我們在土地公廟的廟埕放下背包,打算在這裡過夜;大家都笑說這裡可以算是「五星級」的宿營地點了,除了地勢平坦之外,還有燈光(路燈)、桌椅和山

泉水,以及後來才發現的廁所和浴室,相較於我們之前宿營的地方,確實方便不少。

趁著天色還亮,我們決定先到車站附近走走。






經過一家名為「水社寮驛站」的民宿,旁邊是一幢民宅,牆上掛了上下兩個信箱,分別寫著「快樂信箱」、「捎來喜訊」,簡單的兩行字,卻給人充滿期待

的心情。

一隻米格魯對著我們興奮地搖著尾巴。

車站月台趴著一隻黑褐色斑紋的大狗,一臉憨厚老實的模樣讓我一看見牠就猛按快門,牠不閃不避,只是張著大眼眨巴望著你,但有著那麼一些畏懼的成

分。

「有人欺負你嗎ㄏㄡ?」我問牠,牠還是一樣張著大眼看著我。

阿嘴已經和對面的兩個小姐弟玩了起來,我想走過去看看他們在玩些什麼,當我離開大狗身邊的時候,牠起身用一種怪異的方式跟著我。

 

 

「天啊!!牠的後腳不見了!」






大狗的兩隻後脚從小腿以下被截斷,移動的時候,是用兩支前腳撐起身體,懸著兩條後腿,用像是「坐」的方式挪動。這時候,我看見另一隻跛腳的黑白

花狗,一樣斷了兩支腳,一支是前腳,一支是後脚。

是被火車壓斷的嗎?

我停下腳步,不捨地摸著大狗的頭,牠還是張著大眼睛望著你,我開始明白,牠眼裡的畏懼,不是因為被欺負。

小姐弟坐在家門前的石階上,逗弄著一隻小米格魯,小米格魯活潑而好動,姊弟兩人被逗的咯咯笑個不停。這時候男主人從麻布袋裡倒出一堆竹筍。

男主人姓余,他說是這裡最多人的姓氏。






「咦?筍子不是應該在早上時候採收嗎?怎麼會在下午呢?」

「那是竹仔筍才會在早上採收,這個是冬筍,不同款。」原來是這樣,雖然我還是分不清竹筍和冬筍的差別。

這時候小米格魯嘴巴咬著男主人切下的筍皮就開始啃了起來,然後………吞了下去,我們吃驚地看著這隻飢不擇食的小狗,再看看余大哥,他的表情告訴我

們-「沒錯,這是牠的食物之一」。

余大哥用柴刀俐落地將竹筍較為老熟的部份切除,他說現在正是過年前價格看好,冬筍需求量大的時候,這些剛採收下來的冬筍等一下就會有商人到這裡來

收購。

這時候小米格魯乾脆拖走一整支的竹筍,余大哥也不阻止,因為牠咬不動。

對面有一排已經無人居住的木造老房子,和水道頭的街屋有幾分神似,廊道的樑柱是用紅磚砌成,原本二樓還能見到的窗門構造,現在卻被一整面的竹片遮

蓋住,後來我們才知道是為了在20033月總統來訪,才刻意用這樣的方式將已經殘破的窗門遮蓋起來。

只因為,這樣比較好看。


余大哥說這棟街屋,過去曾是這裡的雜貨店,但隨著居民逐漸外移,人口減少,雜貨店也跟著關門大吉,人去樓空;到今天,鐵道兩旁只剩五、六戶人家。

「這裡不比石棹或其他地方,還能夠大面積開墾種茶,因為這裡是林班地,人總要工作生活,所以慢慢都走光了……。」就拿他手中「現在價格還不錯」的

冬筍來說,一年也不過只有一次的採收季節,和梨園寮一樣,過去水社寮這裡盛產孟宗竹和杉木,供應給建商作為鷹架或是其他加工用途,但隨著鷹架材質

由竹子改為鋼架,以及塑膠產品的出現,竹子和杉木的需求也就迅速減少。

余大哥所依靠的,是他在其他地方種植的茶葉,一年總能維持四到五次的收成。

五年前落成的蝙蝠館曾經名噪一時,但熱度很快就消退,並沒有如預期般帶動這裡的觀光產業,倒是登山步道的開發,讓假日到這裡爬山的人數略有成長。

斷脚的兩隻狗,是因為誤觸了山裡的捕獸夾而受傷的,余大哥說,黑褐色斑紋的大狗,是受傷後被人放到這裡來的,剛來的時候腿傷還沒癒合,事實上這裡

斷了腿的狗也都是「靠運氣」把傷口治好的。


小姐弟專心看著小米格魯的一舉一動,話不多,卻很愛笑。

「妳在這裡唸國小嗎?」欣怜問姐姐。

「不是,中壢。」她的聲音很小聲。

「中壢!?」我們同時驚叫。

「就是那個…….很遠很遠的中壢嗎?」姐姐靦腆地點了點頭。

「因為放假,他們的阿公去帶他們回來的。」余大哥說。

「他們….是來這裡和小狗玩的嗎?」欣怜忽然這樣問。

「ㄏㄟ呀~~~~,他們兩個早上就來了。」

 

 

「他們不是住在這裡的喔!?」我大喊。

「嘸啦!!」這下連余大哥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蛤!!!!」一陣驚呼之後,就是一陣哄堂大笑。




這是一場很瞎的誤會,小姐弟是從中壢回到住在這裡的阿公家渡假的,姐姐唸小一,弟弟還在幼稚園,只因為「正好」在這裡和小狗玩,卻莫名奇妙被我們

當成是男主人的孩子。

「阮早上起來,他們兩個就在這裡和小狗玩了。」余大哥補充說道。

不過,從早上和小狗玩到現在下午五點,也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六點,土地公廟。

我們拉起帆布搭起營帳的時候,一群經過的遊客隔著矮牆好奇地對我們張望,當他們聽到我們正在進行「鐵路踏查」時,每個人都發出「喔~~~」的聲音,那

聲音像是一種讚許和……羨慕。

我聽見當中有人說:「我以前,也曾經像他們一樣。」,那是個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女孩子,她說這話的時候,手裡還拉著一個小孩,站在她身旁的,應該

就是她的先生了。

她的先生,只是微微笑著。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一種感嘆,但我猜那是她記憶深刻的一部份,因為她的眼神有一種光采,帶點興奮……和驕傲。

做一些有關夢想的事情,似乎成為許多成年人不可承受之重

我常常聽見類似這樣的感嘆,感嘆時光飛逝,感嘆歲月催人老,感嘆青春如似水年華,感嘆牽絆太多………,但我真想問他們:「在你感嘆之前,做了什

麼?」

是的,在這之前,自己做了什麼?或者只是因為要讓自己看起來有股歷盡滄桑的味道,發出無病呻吟的感嘆句?

一個人,總有存在的理由,所謂的人生,也會有千種萬種無限多種的樣貌,所謂的選擇其實可以很多,限制我們的不是環境不是別人,而是我們一直深信不

疑的「心」;我們相信自己的心不會背叛自己,相信自己的心可以忠於自己,卻也是被自己的心限制在一個安全的環境安全的人生裡。

於是,人生的選擇,往往只剩下唯一。


搭好營帳,搬來長板凳架上木板成了臨時的餐桌,桌上的晚餐是由麵包掌廚,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吃到麵包親手料理的食物。

看麵包吃的津津有味,加上又經過半天的體力消耗,沒有人會懷疑這應該會是讓人大快朵頤的一餐,但是當食物入口的那一刻,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

種沒有味道的味道,而且那種沒有味道的程度,絕對不是加鹽巴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我看看其他人的動作,都從第一口的狼吞虎嚥,到接下來漸漸放慢的程度,甚至有人……「定格」,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怪異,當然,除了麵包自己。

 

 

「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嚐」。」

 

 

我忽然有了這樣的感嘆………

 

 

夜晚的水社寮,安靜的只有青蛙和昆蟲鳴叫的聲音,當我們漫步在林間的鐵道時,不經意的仰頭一望,卻讓我們看見了滿天燦爛的星斗,尤其是在擺脫刺眼

的路燈走進林間深處之後,清朗的夜空像是掛上許多聖誕燈泡一樣,忽明忽滅,閃爍著璀璨而耀眼的光芒

躺在鐵道上,我們靜靜地享受這一切,天上的星光無語,地上的人們也無言。

有時候,感動可以來的很容易,只要你記得抬頭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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