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泡茶喝啊?」也許是聊的投機,趙伯伯邀我們坐下來泡茶。

「不了,我們還要到車站那邊等車。」距離3點下山火車到達時間剩下不到1個小時,我們必須在這段時間好好吃頓飯,不然就得餓著肚子回家。

「沒關係,來得及!來得及!!」這時候趙伯伯已經擺開茶具燒起開水來。

「泡茶喝!我泡烏龍茶請你們喝!!」我最怕遇到這種盛情難卻的情況,卻也最常遇到。

「尤其碰到自己人,我絕對要…….。」他沒有把話說完,只是一個勁地從罐子裡拿出茶葉,然後把杯子一個一個從塑膠袋裡拿出來。

這時麵包拍了拍手,說:「好!!伯伯你再告訴我們更多你的事情。」


 

 

 

趙伯伯提起燒開的熱水倒進茶壺裡,滾燙的熱水很快滿溢出來,陳年的往事,也緩緩從他口中流瀉開來……

當年人稱「趙連長」的趙伯伯,在龍陵縣一帶已經小有名氣,但他說他的「殺伐太重。」

你很難想像在那樣動盪的環境當中,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已經投入戰場,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已經握有生殺大權,在戰場上,趙連長親手槍斃了許多敵人和

逃兵,「生命」對當時的他而言,可以來的容易,也去的簡單。

「血流成河」是我們只能憑空想像的形容詞,對他而言,卻是抹滅不去的記憶。

雲南盛產可以提煉鴉片和嗎啡的罌粟花,罌粟花是當地重要的經濟作物,除了茶磚、土產、礦產和中藥材,鴉片和嗎啡,自然成為雲南當地重要的輸出物

資。當年在雲南經營嗎啡生意的友人找上趙伯伯,希望得到他的幫助,順利將嗎啡運送到外地;在那兵荒馬亂的年代,隨時會遇上土匪打劫,於是尋求武裝

力量的保護,成為當時最有效的方式。

「只要給我兩包鴉片和幾隻醃雞就可以。」當時趙伯伯是這樣說的。

半信半疑的友人依約將東西準備妥當,再由趙伯伯派人將東西送到土匪頭子那裡,只說是「三哥」送來的東西。

想不到單憑兩包鴉片、幾隻醃雞外加趙連長「三哥」的名號,土匪頭子就點頭同意讓運送的駱馬商隊通行,甚至還派了一個排的兵力隨行保護,一路越過怒

江送到保山。

趙伯伯只說:「靠的是講義氣。」


 

 

 

來到奮起湖的他,做起生意來依然保有當年那一股霸氣。

你能不能想像,一天怎麼賺到六萬塊?

他曾經在北港牛墟一口氣買了46頭牛,運送到這裡,僱請原住民宰殺,46頭牛牛肉在14天之內全部賣完,平均一天可以有六萬元的收入,14天下來,整整八十

多萬

老友告誡他:「這種事,不要做;這種錢,不要賺!」他當下決定收手。

事實上,這一筆收入並沒能讓他留住。

「開電動玩具店。」

「蛤!?在奮起湖開電動玩具店?」

他就像現在一樣每天搬張小凳子坐在店裡,錢就這樣輕鬆啷噹入袋。

「那時候村長的兒子和我很好,村長也讓兒子到我店裡來捧場,結果有一天晚上四點鐘他的媽媽回家,打電話到我這裡來,問我小孩在不在這裡,我說:有

啊!她問我:小孩拿錢來沒有?」

「我說:有啊!」

「他偷了我一千塊!!」電話那頭傳來村長太太氣急敗壞的聲音。

「從那以後,不要!!通通趕走,把門關起來!!」那一天,他關上電動玩具店大門,結束生意到台北,在台北的趙太太,帶著趙伯伯到埔里皈依。

「現在土地公在這裡,我可以告訴你,不該做的事情,不要做!」

「不該賺的錢,留不住!」




 

皈依後的趙伯伯,告誡自己要收斂心性,為所當為,取應得之利。

當年的那一千塊,不啻是一記當頭棒喝。

這座香火百年的土地公廟,是村民的信仰中心,廟前廣場的階梯,有兩棵巨大樹木分立在兩旁,彎曲生長的枝幹像是粗壯地臂膀,看起來就像兩個魁武雄壯

的男人,阿貴說:「這兩棵樹就叫門神樹。」

既貼切,又傳神。


 

趙伯伯交代,我們下回來時,一定要到他家住一晚。

211下午24759秒,我們踏上奮起湖車站的月台。


 

最後,我們還是沒有搭上今天末班下山的火車,因為阿嘴和紙片是第一次這裡來,不該在最後一刻用「匆忙」作為初見面的印象;偉平、麵包、欣怜和我,

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也不想在這別具意義的一刻,讓紀念日憑空混入「匆忙」的印記。

我們放慢腳步,慢慢走進老街,走入假日裡摩肩擦踵的人群….

以公婆餅聞名的徳銘餅店,老店新開,阿公和阿嬤的照片掛在門外,我忘不了好久以前,阿公和阿嬤坐在店裡的長桌旁揉捏麵糰的模樣。

這些年來,瑪莉商店的老牌白熊脂潤膚霜,一夕成名,店裡掛滿俗艷顏色衣服和民生百貨的景象,已不復見。

燒酒雞藥材最有名的老中藥行,已經消失在那場大火當中。

老街的印象,正一點一滴緩緩發酵,膨發出老街的新生命。










找了家遠離喧鬧人潮的便當店,緩慢而自在地享受誤點的午餐。

那是一家名為「阿良鐵支路便當」的店,有讓人難忘的紅糟排骨便當,便當裡,有一種特殊的味道,這麼多年,總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但是這裡的便當,就

是有種「從以前到現在一直保留下來」的味道。

很慶幸,我在這裡發現了這個「從以前到現在一直保留下來」的味道。

在奮起湖這裡,應該還有很多「從以前到現在一直保留下來」的人、事、物,沒有炫麗的包裝和裝飾,只有最初的本心。

一如當時。








 

「無頭無尾不成真,兩人騎土談原因」「三人騎牛牛無角,草木中間一個人」,這副在入口處的對聯,讓阿嘴和紙片猜了很久,以前每次帶團裡新進的學弟

妹上山,總會帶著他們來這裡玩玩解謎遊戲,比看誰可以最快解出答案的「四字箴言」。

只是以後這樣的機會和情景,從此不會再有。


公車站旁矗立著一座曾經淹沒在草叢當中的紀念碑,紀念在明治四十五年(西元一九一二年五月三十一日一場火車意外當中殉職的三位日籍技師。

石碑無語,近百年來靜靜俯視著奮起湖車站,看顧著這條讓他們奉獻生命的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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