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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辣~~~~~。」

麵包被剛炒好的醃豬肉辣的猛吐舌頭,我嚐了一口,確實是辣了點,原來是欣怜把兩道菜要用的辣椒,一次全部丟進鍋子裡;已經是川燙過的醃豬肉還是挺鹹的,但味道還不賴,嚐起來很有嚼勁。

「你會吃很辣嗎?」阿貴正好從門口走了進來,我們決定請他來試試。

「不會啊。」

「那你試試這個。」

阿貴很高興地從盤子裡拿起一塊豬肉放到嘴裡嚼了起來,慢慢地,他的眉頭開始糾結,到後來竟然變的有些憂鬱,緩緩地吐出了幾個字

「還,我。」說完後,阿貴眼眶含著淚水迅速離開了廚房。

「怎麼辦?」我們面面相覷。

「既然,阿貴說趙伯伯吃剛剛好,那就……這樣吧。」也只能這樣了,已經辣成這樣的豬肉還能挽救成什麼樣子呢?

「ㄟ!?伯伯?」趙伯伯笑瞇瞇地背著手走了進來。

「伯伯,你先試試這道菜。」我想還是先讓趙伯伯有個心理準備比較好。

「呦?好,我試試。」趙伯伯伸出右手,然後食指、拇指,緩緩地從盤子裡挑選了一塊還沾著辣椒的豬肉,捏起,緩緩地送到嘴邊,張口,放進豬肉,開始咀嚼……

廚房裡只剩下菜頭玉米湯的滾水響著「呼嚕嚕……」的聲音。

趙伯伯沒說話,伸出手從盤子裡又抓起一塊辣椒。

「伯伯~~~~!?那個是辣椒!!」我們同時大喊。

「喔~~~~~~!!」麵包喊的更大聲,因為欣怜正好對著她的耳朵大叫。

「你不辣喔?」我覺得喉嚨開始有點灼熱感。

「辣椒吃了要出汗,汗一出了就好吃!!」趙伯伯吞下辣椒,面不改色。

雖然聽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但趙伯伯顯然是可以接受的。


「那我就放心了。」欣怜拿著鍋鏟,長嘆了一口氣,有點慶幸自己沒有變成殺人兇手的味道。

「我的耳朵聾了….。」麵包捂著耳朵,一臉哀怨。

 

 

最後還是把料理好的菜一一端上了桌,趙伯伯、阿貴加上我們四個人,把這張小桌子坐的滿滿的。

外面的雨滴已經成了雨絲,應該是快要停了吧?

剛剛讓人聞之色變的辣炒豬肉,卻開始變的搶手,原因是配上白飯以後,原有的鹹度和辣味反而讓這道菜和白飯搭配出另一種調性,連阿貴都忍不住多吃了幾塊,至於趙伯伯,在他的碗邊放了一個盛著辣油辣椒的小碟子,吃飯時,把辣椒拌入飯裡一起吃,阿貴說,「平常都是這樣」。

趙伯伯曾經在醫院附近吃「看起來很好吃」的自助餐,但吃完就吐了,因為「鹽巴放不夠」。

不習慣清淡口味我能理解,但為什麼是在醫院附近?


「幫我開刀的醫生告訴我那一家自助餐很好吃。」

「開刀!?開什麼刀?」

「癌症!!」他說的輕描淡寫,卻讓我們同時停下了筷子。

「不知道為什麼,就無形當中發生了那麼大一點。」他指著右背下的地方。

「肝臟嗎?」

「不是肝!!在排骨上。」趙伯伯說的排骨,指的就是肋骨。

晚餐後我們問阿貴,阿貴說是肺癌,那次開刀是切除疑似癌細胞的部份,現在每個月都必須回到醫院複診,難怪客廳月曆上用紅筆圈起的那一天寫了斗大的「胸腔科」幾個字。

 

 

晚餐時,趙伯伯拿出李子酒來,為我們每個人斟了一杯。

「下次來,這個就沒有了。」他搖了搖剩下的半瓶李子酒。

「我有個外號,叫做白毛。」說完,他摘下毛線帽,露出滿頭白髮。

頭一次看見不戴帽子的趙伯伯,和戴帽子時候的他比起來,現在的他儼然像是………倚天屠龍記裡的「白眉鷹王」。

孤傲,又帶著霸氣。

「我說這個話你聽懂不懂啊?」偉平被忽然轉頭問他的趙伯伯嚇了一跳。


「一點點。」他的嘴裡還咬著剛啃了一半的玉米。

「我講話很直,我講他白白讀書。」趙伯伯指著偉平說。

「白白讀書?」偉平咬著玉米的臉滿是問號。

「你這個學問都讀到哪裡去了!?」趙伯伯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看見偉平一臉無辜又摸不透的表情,我們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時候麵包拿起開水喝,趙伯伯打趣地說:「妳這個是不是高粱酒啊?」,麵包也很有默契地回說:「是啊!!」

「那我幫你加點百香果,喝了口味就不一樣。」

「好啊。」

「百香果加高粱?」狀況外的偉平瞇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一老一少,看起來他是很認真在思考著有關「百香果怎麼能夠加高粱」的這段對話是怎麼回事。

「開水啦~~~~。」趙伯伯。

「百香果~~~~。」我。

「白開水加百香果啦~~~~。」欣怜。

「你沒聽懂喔?」麵包。

「你這個讀書人書讀到哪裡去啦?」趙伯伯又好氣又好笑,眼前這個年輕人怎麼會老實成這樣。

「學問都讀到哪裡去了!?」我們幾乎是同時學著趙伯伯剛才講這句話時候的語氣。

「哇噢~~~~~。」偉平狂抓頭,一臉懊悔。

「伯伯,你不能怪他,他就姓石啊,所以我們都叫他老石(老實)啊。」

「噢?老實啊?」趙伯伯戴上帽子,一臉煞有其事的表情打量著偉平。

「跟你開玩笑的,別生氣啊?呵呵……。」

廚房裡滿是我們六個人的笑鬧聲。




後來,從打仗時趙伯伯臉上受的槍傷,聊到了家喻戶曉的名藥-「雲南白藥」。

印象中,從大陸探親回來的父親曾經帶回不少上面標示著「雲南百藥」簡體字的褐色小玻璃瓶,打開瓶蓋會先看見一顆不到半顆綠豆大的鮮紅色藥丸,大人們都說那是「救命仙丹」,就是那種在「緊急狀況」之下能夠起死回生的藥丸,拿掉藥丸底下的棉花,裡面就是白色粉末狀的雲南白藥,連電視廣告都大力誇讚它「各種外傷、嘴破、喉嚨痛統統有效」。

這麼神奇,我自己卻從來沒有用過。

「所有你們看到的都是假的!!」

「假的!?」

「人家從大陸買來送給我,我一看就知道,我就是知道,是假的。」

真正的「雲南白藥」在趙伯伯口中,是「仙藥」,在我們聽來,簡直是比天山雪蓮和靈芝人更有靈性的神藥,他說在雲南的大森林裡,有一種只有一支香菸高的植物,挖開底下的土壤就會發現一顆白色粒狀的東西,那才是傳說中的「雲南白藥」。

當地的人都知道,看見白藥植株的時候千萬不能說話。

「只要一說話,你怎麼挖都挖不到!!」

採到的雲南白藥,晒乾保存起來,需要用上時,拿把刀子從粒狀的雲南白藥刮出藥粉,再將藥粉塗抹在傷口上。

「三分鐘後你再看,刀子口沒了,血也不流了,好了!!」

趙伯伯在雲南龍陵老家後面的大山裡,就曾經親眼看過。


另外有種「見血封喉」草藥。

抗戰時,在雲南的日軍紛紛傳說當地的游擊隊有這種「見血封喉」的毒藥,趙伯伯說當初他們是將這種毒藥塗抹在石頭上,再用彈弓擊發。

「打到了,馬上掛掉!!」

這麼毒的草藥,竟然還能吃?

「用銅做的鍋子煮,銅可以剋住它。」據趙伯伯的描述,這種稱之為「弩箭藥」的毒草藥,外觀和我們平常吃的芋頭很像,連食用的方式都差不多。

雲南還有種名為「舞草」的植物。

傳說,古時候的西雙版納的傣族有個名叫多依的農家女孩,既善良,又美麗,天生喜歡舞蹈,她跳起舞來的翩翩身影,像是在山泉邊引水嬉戲的金孔雀,又像在天空自在飛翔的白鶴,每當村裡農閒時,多依就巡迴在各族村寨裡為村民族人表演舞蹈。

多依的舞蹈讓人們忘記憂愁,忘記煩惱,甚至忘記了愁苦。

大土司(傣族頭領)覬覦多依的美麗,將她強搶到家中,並強迫多依每天為他跳舞。

多依拼死不從,趁著看守家丁疏於注意,多依逃出大土司家中,她明白自己無處可逃,於是跳進瀾滄江,自溺而亡。

窮苦的村民將多依的屍體打撈上岸,為她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後來,多依的墳上長出了一種漂亮的小草,每當音樂響起,這小草便會隨著節拍起舞,村人們稱為「舞草」,並且相信「舞草」是多依的化身。

從雲南西雙版納一路往緬甸、泰國寮國撤退的孤軍,穿越潛藏毒蛇猛獸、瘴癘惡氣的原始叢林,也誤闖了被警告不該闖入的森林禁地,看守這些禁地的,就是這種會隨風飄動,隨音樂起舞的舞草,或者有人說,在那小草裡,有著「會跳舞的精靈」,一旦人類誤闖,舞草精靈會附身在身上,詛咒他們終生漂泊異鄉,生不得返鄉,死不能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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